他問:是林老師工作室嗎?林老師在嗎?
我:林老師現在不會每天在這裡喔，您是她朋友嗎?
老先生:喔她不在啊...(往巷弄張望了一下)... 我也是老師，我姓潘，我有點老年癡呆了， 我不知道我現在要去哪兒了...
我:(聽到這樣說感覺有點緊張)還是您留個大名電話， 我請林老師跟您聯絡
老先生:(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我也想不起電話...
我:您要去的地方有地址嗎?
老先生:我記得是七樓...沒關係我走一下看看
然後就離開往外走，我有點擔心看著他走的路線， 發現他就只停在隔壁門口，不斷往包包裡面翻找東西， 我站門口一直偷偷看著他，不久後他折返， 我馬上開門邀請他進店裡坐下來休息一下，他不斷連聲道謝， 很不好意思一直說讓他想想，我其實很不忍心他這麼不好意思， 就倒了杯水給他，回到櫃檯躲著(其實一直偷看)，讓他慢慢回想
後來他找到一本小小的電話本，問說借個電話， 我幫他撥了幾個號碼，幸好其中一個真的通了，說是他的女學生， 我跟她報了地址，她說請我讓潘老師待在這，她馬上坐車過來。
等待的時候，老先生還是一直往外張望， 跟我說他好像認出來了就是對面這間，我心想對面應該沒有七樓吧， 怕他離開又會迷路，就試著想跟他聊聊，想說能不能套出什麼資訊。
我問:您剛剛說您也是老師，您是教什麼的?
老先生:我啊?我當老師那是好久以前年輕時候的事了， 我現在七十幾歲了沒有教書了
我: 那您年輕時候教什麼?
老先生:我教畫畫的(!!!)我以前賺了不少小朋友的錢啊， 那時候賺的錢購買好幾棟房子了...(!!!)， 算是很有囝仔緣啦~因為我稍微懂兒童心理，這個很重要! 以前一班一百多個小朋友(!!!!!)， 有些家長不喜歡太多人一起上課，我就想一個辦法， 給學生編號的時候，綠色編一組，藍色編一組... 這樣光看數字就以為人比較少了，呵呵呵~ 以前我學生都說上課像在坐火車...
(我心想，天哪~是說像火車座位一排排?還是向車廂一節節啊?. ..此時已經拋開老先生迷路的疑慮， 衷心想要好好請教經營畫室之道，哈哈哈)
我:您學生說他一會兒就過來，我們剛好有個展覽(黃怡嘉的" 尼莫趴趴走-城市旅遊個展)，您可以參觀指教一下
老先生:有啊我剛才有看了一下，我以前的別名叫做"MONI"( 不知道怎麼拼)，所以我剛剛看到你這個寫"尼莫"， 還以為在說我呢，說我"趴趴走"，呵呵
我:那您幫我們在展覽的留言本上簽個名留念好了( 想說順便知道一下他的名字好像比較好)
老先生:要簽名啊，好啊
(老先生簽名的時候我沒有仔細看， 只是想著待會如果沒有人來接他， 我就來查查看他的名字在網路上有沒有什麼資料...)
後來想說讓他自在些，我再回到吧檯煮咖啡，不久後他叫了我一下( 他每次要叫我之前都會一直觀察，看到我停下動作才會出聲， 好像深怕打擾的感覺)，我走去他桌邊， 看到他把一些零錢排得整整齊齊在桌上，五十元一落、十元一落、 五元一落、一元一落..
老先生問: 我這些銅板，夠不夠點一杯咖啡啊?
我:您喝咖啡是嗎?夠啊夠啊
老先生:真的夠嗎?夠的話我就來一杯咖啡
我:但是您待會回家不需要用錢嗎?
老先生:不用不用，我家很近走幾步就到了
於是我就收了他80元沖了杯咖啡給他， 期間我一直想我到底該不該收他錢， 但是當時的情況總覺得這樣做好像能夠幫忙維持住他一直努力在保留 的尊嚴，看得出來他對自己想不起事情感到非常窘， 我直覺想這時候把他當作一般的客人應該、大概、 也許是比較好的作法吧
端上咖啡時，老先生還說了句: 不懂品嚐咖啡的人就是不懂得情調啊~
我:是啊有時候我們就喝個氣氛啦~ 您剛剛說您認識我們林老師是嗎?(轉移話題想繼續挖點資訊)
老先生: (想了一會兒)對，我是認識她媽媽
認識婆婆?我一下有點接不上， 而且他的學生也在這時候推門進來了，我就沒有仔細想
老先生堅持要他學生也點杯咖啡他要請客，直說這地方不錯
(我心想著他剛剛剩下的銅板可能不夠吧... 但是我有很羞愧我這時候竟然在想這個...)
他學生確實坐下來點了飲料，跟老先生閒聊起來， 言談中聽得出來兩人也一陣子沒見了， 學生一直努力想套點老師的話...
不久，油畫班的自華推門進來，說要拿她的油畫回家繼續畫； 我拿來的時候，老先生眼睛一亮，問自華說:" 可以給我看看嗎?我是畫油畫的，對油畫很有興趣" 他仔細看了好一陣子，輕輕點頭說:"畫得很好"， 我也就稍微介紹了一下自華是我們油畫班學生之類之類...
後來老先生的女學生決定先帶他回到她開的畫廊， 我想應該可以放心，也就送到門口跟他們說拜拜了
說完拜拜我好奇看了他的簽名，再好奇上網搜尋了一下...
不得了! 原來他真是小有名氣的畫家耶!!!
潘朝森
特色是作品中的人往往閉著眼且沒有嘴巴
而且我看到他是苗栗出生的， 才回想他說認識林老師的媽媽恐怕所言不假...
潘朝森的故事去年還被客家電視台拍成電視連續劇， 今年年初也才有個人展覽，但是我搜尋到他年初在展覽時拍的照片， 跟現在比起來。簡直像是時間過了十年一樣，頭髮、神態... 都老了好多...
以上就是今天的奇遇記
我寫得好像有點虎頭蛇尾
不過令我印象深刻的確實是前半段，感覺得到別人很無助的心酸、 以及開這店竟然可以盡點微薄之力的欣慰
在開店一週年的這時候
好像對我來說隱約有種特殊的意義啦
就是這樣，晚安
